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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的历史

【客家妇女】 挑盐的苦难日子

文章来源：本站          宣布时间：2019-12-04          浏览量：3294

客家妇女的刻苦耐劳精神 ，不但闻名海内 ，并且在国际上令许多外国朋友赞叹不已。解放前 ，梅县的客家妇女又一次向世人显示 ，那勇挑生活重担、顽强不平的贡献精神。西阳妇女挑盐上江西就是一例。

西阳妇女挑盐上江西记

事情爆发在１９４３年 ，据大概统计 ，前后加入的有上千人次。每次来回１５天 ，行程约５００多公里。

１９３７年７月７日 ，日本对华发动了全面的侵略战争 ，相继侵占了我国的大片土地（包括我们广东的所有沿海都会）。１９４１年１２月日本帝国主义者更进一步发动了太平洋战争 ，占领香港 ，进而践踏了整个东南亚。我们侨乡此时南洋的接济完全隔离 ，加上１９４２年冬开始的大旱 ，黎民陷入大饥荒之中。人们只好靠吃糠饼 ，上山挖“硬饭头”（一种树根）、割“猴哥蕨”果腹。各人恨透了日本鬼子。

那时的赣南 ，粮食有余 ，可很是缺盐。

丰顺境内的韩江边仍然有盐 ，但运输十分困难。由于天旱缺水 ，礁石浅滩多多的韩江上游——梅江险些断航。原有的汽车由于没有零配件 ，大部分已成了废铁 ，纵然有车 ，也没有汽油 ，靠烧木炭也很难爬大山。

那是１９４３年春 ，有商业头脑、智慧的人马上就抓住这一商机 ，想到了能挑重担、能翻山越岭的梅县妇女 ，特别是紧靠丰顺丛山的西阳妇女。其时西阳妇女没有怨天尤人 ，没有期待“天官赐福” ，一切全靠自己救自己 ，很快就一群又一群地加入了挑盐的行列。

以下是一些当年的加入者 ，对我讲述的亲身经历——

老一辈西阳妇女的头裙 ，颜色奇特——白头蓝背。

西阳妇女挑盐上江西路线图（１９４３年）


路遥出真知　灯炷担成铁


“灯炷担成铁” ，这是行前老人们申饬我们的话。我们虽然是扁担不离肩 ，从小练就了一副铁肩膀、一双铁脚板 ，但这照旧头一回 ，挑上担子不算 ，还要一连走十几天。就像灯炷这样轻的工具 ，担到最后也可能像铁块一样极重 ，千万不可大意。出发前 ，我们各人都很认真地做好一切准备：扁担、芒鞋、竹篮、一身换洗的衣服、竹笠和两块防雨的油布、一只水壶以及一只空洋铁罐等等。其中竹扁担特别重要 ，这次出门走远路不可担很重的 ，要准备一条软一点的；芒鞋也要有３～４双 ，还不可全新 ，不然要伤脚。这两件工具 ，缺了扁担不可挑 ，缺了芒鞋不可跑。我们的好同伴黎姐 ，她的父亲是一经加入倡办白宫公学的开明乡绅。她读过书 ，明白卫生科学知识。她教我们一定要带水壶 ，沿途绝不要喝生水 ，也不要吃那些路上摆卖的食物。为了杀菌 ，她还要我们带上蒜头和雄黄 ，每天三顿饭都吃上一点。至今想来 ，各人仍然对她怀着谢谢之情。


这次远行 ，特别令我们心里难过的是 ，要放下年幼的子女 ，离别慈祥的公公、婆婆。路途遥远 ，人地生疏 ，路上可能遇到的危害无法预料�？梢宰车ǖ氖� ，我们几个同村的姐妹在一起 ，各人都很年轻只有２０多岁 ，团结一心、相互资助 ，一定会平安地回来。


虽然 ，也有个体人在背后说我们：可能到了好地方 ，嫁个老公就不回来了�？晌颐悄睦锸钦庋娜�。我邻近的１０多家人中 ，就有６个和我一样是带着１个或２个孩子守寡的 ，不是丈夫在外音信全无就是已经去世 ，但我们都想 ，决不可丢下孩子去再醮 ，自己再辛苦 ，咬着牙也要把孩子带大 ，不可再毁了他们的一生 ，同时把老人照顾好。这也算是“修心”和“行善”吧。


我们的取盐的所在是丰顺的潭江 ，位于韩江中游。晴天 ，从白宫墟旁的河畔向南望去 ，只见远处层峦叠嶂 ，山顶着天 ，天压着峰。在群山的那一边就是丰顺。我们从早上出发 ，翻山越岭 ，走在人迹罕至的崎岖小道上 ，上高坡下陡壁 ，穿荆棘过密林 ，不怕黄蜂、毒蛇和猛兽。去的时候还好 ，可说是空手 ，并且下坡较多 ，路程约莫是１２０里 ，第二天下午就到了目的地。


给我们领路的盐监（押运员）是一其中年男子 ，挎一个布包（袋） ，头戴竹笠 ，手拿一根竹棍�？蠢磁郎侥芰共淮� ，对我们也还和善。到了潭江 ，他领我们走进一间盐库 ，每人自己报数 ，我要了７０斤（约莫现在的８３市斤）。他们就称两个３５斤 ，划分用布袋装好结上 ，贴上写着重量的封条 ，然后放在我带来的两只竹篮子里。我们平常挑的都是上百斤 ，要比这重得多 ，但现在都不敢贸然多要 ，盐监也要我们量力而行。


第三天天刚亮 ，我们就挑盐上路了 ，更大的考验 ，一个接一个地也就从这里开始。


崇山峻岭难攀似登天


从潭江出发 ，过了砂田 ，挡在我们面前的就是铜鼓嶂 ，它是广东的第三岑岭（高1560米）。接着另有银窿顶（1357米）、明山嶂（1278米）、鸭凫嶂（1177米） ，群山连绵。这能过得去吗？


这条山路可能是抗战以来 ，从潮汕逃难的人群和后撤的士兵走出来的。一路上有时几里、有时甚至是十几里不见人烟。遇到的险些都是我们的同行 ，偶尔另有我们认识的同乡或亲戚 ，有人会问我们：到潭江去另有多远？挑着担子翻山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 ，上坡时 ，担子要倾斜又怕它沿扁担下滑 ，脚下还要一步一步地小心踏稳。上不了二、三十步 ，已经是大汗淋漓 ，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眼前感应有点晕眩。这时候 ，只有赶忙找一块平一点的地 ，歇一会儿。遇到无法翻越的巨石、峭壁 ，我们就只好绕着走 ，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 ，惊险万分。路很窄 ，有时要用一只手扶着崖壁 ，一步一步地迈已往。如果劈面正好来人 ，他们都会自动地让路 ，退回去。就这样一山又一山 ，谁也不去数它 ，每个人都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脚下 ，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路面情况。那些横在小道上的树根、杂乱的石头 ，另有那大巨细小的坑和沟 ，一不小心就会把我们绊倒 ，或者把脚扭伤。


有一次 ，阿菊一不留神 ，路上的荆棘竟把她的裤子撕了个大口子 ，幸亏人人都带有针线�Ａ碛幸淮� ，一条大蟒就在路旁 ，把我们吓了一跳（其实它怕我们 ，一见我们就溜走了）。至于那些会吃人的虎豹虎豹 ，我们只在远处看到过 ，一次是一对母子老虎 ，另一次是一只狼。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们人多 ，它们只在那里怒视 ，不敢过来�Ａ碛谐扇旱幕品浜痛蠛谝弦彩峭骱Φ�；有的树木有毒 ，挨上了就会皮肤红肿发痒……不过我们都知道如何同它们宁静相处。


晚上我们就住在山民的家里。我们每人都随身带着米和咸菜。在那个年头 ，山里人连自己都受饿 ，哪另有可供我们吃的。没有床也没有蚊帐 ，我们就睡在铺草的地上 ，山上的夜晚有点冷 ，各人就挤在一起 ，把护身的扁担放在身旁。天特热的时候 ，用扁继续枕头 ，周围再点上艾草驱蚊。做饭很简单 ，每人一个用草编的小包 ，放几多米由自己定 ，一般是3盒米（约莫半市斤多一点） ，结好后一齐放进大锅里 ，煮熟后各吃各的。那个时候 ，买来的米都掺有沙子 ，除了好好地淘米外 ，吃的时候还得小心。在深山里 ，有个地方住就谢天谢地了 ，除了能躲毒蛇猛兽、避冷风露水之外 ，还可以吃上一顿热饭；可以煮滚水 ，第二天带在路上喝；可以烧热水把脚用热水泡泡 ，好好洗个澡 ，以消除疲劳 ，可以把换下的全是汗渍的衣服洗洁净 ，第二天挂在扁担上 ，一边走一边晾干。


这一天 ，是全程中最艰难的一天。幸亏 ，它是我们刚挑上盐担、精力最充分的第一天。


骄阳似火故意煎熬人


我们西阳妇女的头巾（家乡叫头裙）颜色奇特 ，白布加蓝布（阴丹士林蓝）。我们就靠它结在头上挡太阳。前额的上方是白色 ，后面盖在头上的部分则是蓝色。这次挑盐路上 ，人们看到一队妇女的头上全戴着它 ，就知道是西阳妇女来了。


太阳 ，特别是烈日当空晒在身上 ，头裙和竹笠已经不管用 ，那酷热就像是要把我们全身的油都要煎出来似的。老天爷啊 ，我们身上哪有什么油！有的只是汗水。中午找个阴凉的地方停下来用饭 ，歇一歇。同时也躲一躲那天上的“火球” ，把肩垫换一换 ，芒鞋磨穿了 ，换一双。由于太疲劳 ，各人不约而同地一吃完饭全躺下睡着了 ，约莫只有一个小时多一点 ，还要赶路。但就是这顿饭和这约一个小时的瞌睡 ，我们又有了力气 ，感应轻松了许多。


2至3天下来 ，我们的身上全就都长了痱子 ，痒得难受 ，晚上躺在硬板上或者铺在地上的草上 ，一夜难眠。再过几天 ，身上就一片一片地脱一层皮。


一天3顿吃的都是糙米饭加咸菜或菜脯（咸萝卜）。那时我们能有饭吃就满足了 ，我们的宿歇地大都都是沿途的民居 ，很少住客栈。一路上 ，吃住用度都由盐监代支 ，到了目的地 ，再在人为中扣除。我们穿的都是长袖衫和长裤 ，上戴头裙脚穿芒鞋 ，以防蚊虫、防暴晒、防脚底损伤 ，一切都为了把身体�；ず�。


挑一次盐回来 ，衣服不但晒得褪了色 ，并且由于整天地浸渍在汗水之中 ，加上摩擦 ，真是烂得出奇地快。


雨天路滑挑担行更难


要说晴天路难行 ，碰上雨天更是难。除了上下山坡危险 ，山间和河滨的小道、田边小路也变得十分难行。踏在泥泞路上 ，脚很难拔起来 ，走在黄土路上 ，一不小心就滑倒。有一回过一个水沟 ，一个同伴没有踏稳 ，一下连人带担子摔倒在水里。各人马上停下来 ，已往把她扶起来并慰藉她。幸亏盐是封好的 ，没有撒出来。可是衣服湿了 ，工具也都湿了 ，原来就重的担子又更重了。这时 ，各人就帮她分担一点 ，或者换着挑。


碰上落雨天 ，真是连歇脚的地方都难寻。


这点事还算不了什么。通常挑过担子或者看过别人挑担子的人都知道 ，在平地挑担子哪里是走路 ，那是在一路小跑。雨天的路危险难行 ，连在平路上我们都不可再迈步小跑。这结果就像千斤重担压在身上 ，只好频频地左肩换右肩 ，右肩换左肩 ，不知多花费了我们几多力气和时间 ，真是苦死了！


流行的疫病像阎王


有黎姐和我们同行 ，给我们提醒 ，吃工具我是克制多了。但照旧忍不住嘴馋。有一次休息的时候 ，看见有人卖茄子饼（家乡叫“吊菜饼”） ，引得我口水直流 ，又很自制 ，肚子也饿 ，我实在是忍不住 ，心想 ，就买一小块吃 ，不要紧吧。谁知吃完不久 ，头就昏了 ，一点力气都没有。盐监只好就地雇人代担了半天 ，这事给我的教训太大了。


我们村阿焕的母亲 ，在路上看见又红又大的李子 ，心想它可解渴 ，还能果腹 ，于是就买了十几个 ，自己吃一半 ，留下一半计划带回家去给老人和孩子 ，结果得了急性痢疾 ，死在从梅县县城回白宫的路上 ，离家只剩下20里的地方——申坑。这块地也成了我们的伤心地 ，以后每次路过 ，心里就为死去的姊妹难过 ，同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虽然也越发提高警惕。


每次在路上 ，总会遇到死人的尸体 ，没有人管 ，在路旁腐败。当我们经过时 ，原来在吃尸的野狗（也可能是狼）走开了 ，尸体上爬满了苍蝇 ，迎面扑来一股刺鼻的恶臭 ，令人毛骨悚然 ，触目惊心！其中可能就有我们挑盐的姐妹 ，也有的是上江西逃荒的。


我们村里的阿益姆有个养女 ，挑盐后回抵家里 ，麻风病爆发死了。她才只有18岁。


就我们听到的 ，周围村子的挑盐姐妹 ，在外病死的、失踪的以及回抵家后家人被熏染而病死的、家中老小因失去依靠而家破人亡的另有20多人。


我们这一组人还算幸运 ，没有遇到那些专门奸淫和调戏妇女的流氓、无赖和烂鬼�？赡苁撬堑奶阶臃⒚魑颐遣皇呛萌堑�；也许是盐监选的小路比较好 ，尽量避开了这些坏人。这些有经验的盐监都会考虑的 ，因为盐要是挑不到江西 ，他就赚不到钱 ，甚至会丢了饭碗。那些坏人坏事我们也早听说了 ，并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们只是少数 ，并且欺软怕硬。我们一组10个人已商量好：各人集体行动 ，团结就是力量 ，决不让自己的任何一个姊妹被欺负。扁担不离身 ，它是我们挑盐必不可少的工具 ，同时也是我们防身自卫最好的武器。扁担是陪伴我们的好伙计。我们一经有一首“打竹板” ，这样唱道：担干（扁担）是件宝 ，挑盐少不了；担干是武器 ，随时拿在手 ，烂鬼见了跑。


黑心盐商


每天日出行到日落山 ，在路上11至12个小时 ，除去用饭休息外 ，约莫8到8个半小时都在走路。从潭江挑上盐担后的第7天（也就是我们离家后的第9天） ，一路经过砂田、铜鼓嶂、银窿顶、明山嶂、鸭凫嶂、白宫、西阳、梅城、大坪、车子排、大柘、八尺、江西寻乌 ，约莫500里 ，远程跋涉（平均一天70里） ，地跨两省 ，终于把盐挑到了目的地——江西安远。我们被带进一个大库房 ，放下盐担后 ，他们就派人过来一个一个地检查盐袋上的封条和过秤 ，然后叫我们依次地一袋一袋往地上倒。在旁等着的人则一筐一筐地向里面掺工具。起初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加进的是什么 ，它和盐太相似了 ，仔细一看原来是粗沙子。周围摆着许多的箩 ，里面都是准备好的沙子。真让人不敢相信 ，这样的盐还能吃吗！他们为什么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呢？我们在家里 ，用饭时牙齿都曾被盐里的沙子磕过。为了不吃到沙子 ，厥后各人只好把盐煮成盐水 ，让沙粒沉淀下去。有人还进一步把清盐水熬成白盐（家乡又叫“火盐”）。经过这一次挑盐 ，各人才一下子恍然大悟：天下乌鸦一般黑 ，原来我们吃的盐也是被梅县的黑心盐商掺了沙子的。


从江西转头走 ，也要挑工具。盐监给我们两个选择：给他们挑钨砂到潭江；或者给他们挑米到梅城。挑钨砂的人为多一些 ，可是又得延长15天 ，再走1000里 ，不可回家。上次从潭江挑盐返回 ，就是路过家门（在白宫）都不让停 ，要一口气挑到梅城。我们想家了 ，也需要休整一下。所以我们都选择挑米回梅县。


回家的喜悦


在江西我们曾问老表没有盐吃是什么滋味？他们是江西的客家人 ，我们说话相互还能懂。他们说 ，三天不吃盐 ，全身就感应一点力气都没有。当年国民党封闭苏区 ，盐就是他们禁运的物资之一。我们远程把盐运来 ，他们既佩服又兴奋。盐在江西很贵 ，敢往菜饭里放盐的人家 ，才叫“爽”（阔气）。


在安远 ，我们有差未几一天的休整。


江西的猪肉很自制 ，并且膘（肥肉）足有2寸（约莫60多毫米）厚。由于缺粮我们家乡已很少有人养猪 ，就是想养也养不可 ，还没有养大就被贼偷走了。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猪肉 ，到了这里一看 ，真是喜出望外。大部分人都把刚刚领到的人为 ，通通买了大肥肉。然后在客栈里小心翼翼地煎 ，把猪油装在带来的洋铁筒里 ，把油渣包好 ，一起都带回家去。少数人则买豆油和米粉（粉丝）。


挑米回到梅城时 ，刚领到人为马上就去买米 ，约莫能买到5~6升（约莫现在的10市斤）。照样 ，米也是被掺了沙子的。


我们天天都惦记着自己的子女和怙恃 ，他们也日日夜夜地想念着我们。1天、2天、3天……到了第15天 ，我们终于回来了！孩子们从大老远就跑过来接我们 ，嘴里喊着妈妈 ，眼里流着热泪 ，老人们也都在各自的门前等着 ，我们的眼圈模糊了�；氐旨液⒆右易� ，给我脱鞋 ，换上木屐（木拖鞋）；婆婆则端来热水 ，要我好好洗洗脸、烫烫脚。晚饭围坐在一起 ，吃上了稀粥 ，吃上了油（放了点猪油煮的菜） ，孩子还给我盛粥、夹菜 ，要我先吃 ，他们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和妈妈更亲了。每一个挑盐回来的姊妹家里都一样 ，全家陶醉在无比的欢喜之中！


接下来的是 ，我们又开始做芒鞋 ，缝补衣服……准备又一次的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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